丹第狮

梦里鹿渡不过汪洋

/祺鑫



在林间见到了鹿。敏捷,修长,不是鹿,是人,但是那情态与鹿相同,英俊,满面图腾油彩,几步就跃过草地和溪流到他身边,在硕大的灌木叶间现出身影。从某个幽绿宇宙冒出来的鹿。


圆圆的,湿润的眼睛,好像什么也不传达,人鹿不相通。但丁程鑫还是试图钻研那双眼睛,怀着向古井喊话的心情。井不是枯的,有水,才溃缩回音。

两秒,三秒,两千年,三千年。


丁程鑫被鹿拉着走。鹿牵他的手,把翻山越岭的本领传给了他。愿每一个朝圣者都遇见一头鹿。


跑到崖尖,谷底在万丈之下,纵身一跃,他们跨过月亮,飞了过去。对面是另外一个世界了,高树一半长在云上,倒显得云成了冠。空气好湿,阳光在雾里浓密,皮肤上渗出水珠,不知是因为热还是潮。


指指相交,也越来越湿。要融化了,丁程鑫摸出一手水,巨大森林里,哺乳动物都返祖,变成鱼。灰色海里无数鱼穿行。


庙宇,庙宇就在前面。












马嘉祺,


我在看雪。你家门口是不是在下雪?我看雪,还得开车到山上。


你别忘了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看极光,玩雪。我们可不可以走很多地方,最后一起安定在南方。我还是最喜欢海。













鹿有角,像湖里伸出的枯枝。水下有一片被覆没的森林,只靠探头的角露出踪迹。角上有白花,有柳的果序,有旧拍立得,有旧日时光。角还在长。有一天要把人压垮。


石头砌成的庙,雾在地上聚成水,开满荷花。这是夏天,夏天的夜晚。鹿踩水而过,一蹄一圈涟漪。


这雾要把人闷死。












马嘉祺和丁程鑫的最后一趟旅行,走进雨林。南方很南,旱时没有一丝风,雨时永远不会停。每家每户门口都立竹竿,盛装打扮,把杆子压弯。风雨来前,左右招摇,窸窣响个不停。


水淹过山坡,他们哪儿也不去。


蚊子不然落水,不然歇进屋下。蚊香一卷卷跑,也没追上雨。他们烧艾草驱虫,烟入了梦,神志恍惚,疯疯癫癫,说好多不可实现的痴话。反正是在梦里。


如果水不退,他们就一直留在那里。如果有人划船来找,他们就跳进水里,爱神会让他们变成鱼,变成星星。


反正是在梦里。












马嘉祺,


你为什么总是不说爱我,总不能让我先说吧。你要爱我,你不可以不爱我,我这么可爱,别人可以不爱我,你必须爱我。


开玩笑的,我还是希望有多点人爱我,多点人爱你。


怎么办呢。想逃进雨林。













船还要向南,彻底突入深绿。他们不安起来,再向南,再多恐惧。梦越深,越怕醒。


海不腥,岸很腥,腥的是飘洋而来的水草,晒死在滩上,是尸臭。


他们从一场台风,走进另一场台风。这个季节,南方就是这样。在有限的时间里,要尽可能多地塞满风雨。


大浪打在礁石上,媲雷鸣。他们就住在礁旁,顶着滂沱看浪花。


那礁石也高,纵然浪大,冲到岸上来的只剩水汽。自古以来,只有两个结局:心狠的把话说出口,说不出口的就从这儿飞跃下去。


丁程鑫让未能写满的笔记本飞跃出去。会不会飞到对岸,到浓云后的月亮上,找到别人续写结局。


有一个晚上倒是晴朗,一晴就热,虽然不晴也没凉快到哪去。靠近赤道的夜空中他们倒下,一半的星星在地平线上,另一半在他们身体里,流出来入银河,射出来成流星。没有艾草他们也发疯,在绿色的荫蔽下他们就敢发疯,但这是最后一次。


最后一次二人出行。












亲爱的程程:


又想起你了。天天都在想你。


路过神社的时候,看到草地上有很多鹿。想起你曾经带着鹿角头饰的样子。你像一只小鹿,小鹿斑比。


公司里的人好像不是太喜欢我,可能因为最近下雨,我又总是不好好收伞,把座位附近弄得湿漉漉的。


我被分到的都是些杂工。真为难啊。我还是喜欢跟着你到处跑的日子。

想你。





亲爱的程程:


想你想得睡不着。我又忍不住去看你了。天天打杂又不受待见的工作,不做也罢。不想跟小气的人共事。


你有没有受人欺负?我怕你的同事也那么小气。离他们远一点,好吗?他们看起来不像好人。


还有他,我好生气,我不会骂你因为你是我的小鹿宝贝,但我已经很生气很生气,外面风刮多大我就多生气。不要再让我看到了,好不好?


快点给我回复。不要每次都那么简短,你的意思好难猜。配图也配够九张,好吗宝贝?


我晚上就做两件事情,想你,想他。












故乡有浓密的黄葛树,江边长柳。


寺里荷花开了,楼梯上一盆盆摆着,荷叶连绵托起山顶的金佛。


驱恶人,除霉头,保平安,求心神宁静。


母亲说,不然算了,不然回来。赚到的也不少,家里也不缺食。旁的事,以后再考虑。


她不知道有什么事,她只管看胃口好不好,是不是又瘦了。小孩太犟,她早在其他方面妥协。工作上的事,丁程鑫不多说让人担心。爱情上的事,丁程鑫不求理解,相安无事就最好。


但他不可能回家。他的心,一半被万人瓜分,一半被丢在南方。











鹿牵着丁程鑫走上石阶,纱幔笼着祭坛,手还是湿,一滑就滑至上臂。花香扑鼻,雾里有艾草味道。舌头上有芒果,有柚,有橙。他张腿骑鹿,鹿温驯地让他骑,这个动作,他们都熟悉。


手抠一把土,好腥,三万年前这里也是海,四处都是海。他恨自己竟然明白。树被指甲划破,在流水,流糖,流橡胶。有毒无毒,都是树的体液。他恨自己竟然明白。


他躺到土里,向鹿献身,作为引路的报酬。腿之间,是另一个神庙。他张着嘴,太干渴,甚至想把雾喝进喉咙里。他想,是不是每个人都要见到鹿,他见到鹿,也有人把他当作鹿。马嘉祺也有鹿。


他把他的鹿困住,手脚并用,声音沙哑,神像不高居,跪下来求信徒。鹿看着他,熟悉的眼睛熟悉的神情,身体里熟悉的节奏。鹿不开口,眼睛幽幽,诉说明明是你先逃出森林。


丁程鑫视野模糊,是雾在睫毛上凝结。他轻声喊:嘉祺。像是想在那井里找一根绳子拉自己上去。鹿在他肚子里留下孩子,完成使命,向北方离去。












睡出一身汗。


这个时节,早该开空调。夏天来得迅猛。蝉比人敏感,已经开始吼叫。


丁程鑫自然而然摊开身子,等了一阵,才想起马嘉祺不在这里,不会来抱他。


他嗓子眼里好像有水草,从梦里带出来的。他想吐。


好恶心。













亲爱的程程:


我攒到钱后就再来看你,你没有跟他在一起了吧?不然我又要生气了,这次一定要做点什么了。


你怎么好久不回复了呢?全是宣传和转发。怕公司没给你看我的信,我托人直接送到你家里。这次记得回我吧。


最近想你得睡不着,幸好昨晚我梦到你了。


我梦到你是小鹿,我在草地上找到你,一起玩耍,摘果子。我还给你编织了花环。


然后我们去到草地尽头的一座教堂,在十字架下我吻了你。


醒来后我又开心又伤心,梦太好了,人要是能靠梦相连就好了。你能到梦里来见我吗,我夜夜等你。






评论(9)

热度(261)

  1. 共3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